梦回沉默的荣耀第50章 暗流与家书
福州第一次核查有惊无险地度过并未带来丝毫的轻松。
毛人凤的阴影如同南方的回南天湿漉漉、黏糊糊地笼罩着一切无处不在又难以驱散。
参谋本部大楼内的气氛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湍急。
徐处长和赵副主任露面的次数似乎减少了但聂曦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隐蔽、更加耐心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等待着猎物松懈的瞬间。
聂曦和吴石更加谨慎几乎停止了所有非必要的对外联络日常公务也力求规范、透明不留任何把柄。
日子在高度戒备的压抑中一天天过去仿佛暴风雨前漫长的闷热。
这天傍晚聂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城西的小院。
连日来的精神紧绷让他感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倦意。
老仆福伯依旧在扫着落叶见他回来停下动作躬身道:“少爷回来了。
”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聂曦点点头目光掠过庭院角落那株叶子已落尽的老槐树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萧索之感。
推开房门书桌上一如往常放着一封厚厚的家书。
土黄色的粗糙信封母亲那工整却略显笨拙的毛笔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也格外沉重。
聂曦拆开信母亲絮叨的依旧是家乡的琐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压垮了后山的一片竹林;隔壁阿婆的风湿病又犯了整夜咳嗽;前几日货郎来村里她用积攒的鸡蛋换了一包洋火和一小块红糖想着或许哪天他能回家尝尝……信的末尾母亲写道: “……曦儿年关将近听闻外面越发不太平你孤身在外娘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近日总梦见你爹他说在那边一切都好就是放心不下你。
儿啊公务再忙也要顾惜身子遇事莫要强出头平安最要紧。
随信寄来一双娘新纳的鞋垫用的是旧布头你别嫌弃垫在鞋里走路暖和些。
” 信纸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家乡泥土和烟火的气息。
聂曦握着信纸指尖微微颤抖。
他能想象出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纳着鞋垫的情景那布满老茧的手指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平安最要紧”这朴素的五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平安?在这漩涡中心平安是何其奢侈。
他现在的每一个决定不仅关乎自己的生死更牵连着吴石将军、无数看不见的战友甚至千里之外这位母亲的期盼。
如果他暴露了牺牲了这位母亲收到的将不是儿子的归年而是一纸冰冷的阵亡通知书或者更糟——悄无声息的消失。
一种强烈的酸楚和愧疚涌上鼻尖。
他享受着这份不属于他的亲情温暖却背负着欺骗的沉重更将无尽的担忧带给了远方的老人。
他拿起随信寄来的那双鞋垫粗布面料针脚细密而结实纳着简单的“平安”字样。
这朴素的物事却比千斤还重。
他将鞋垫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布料渐渐被掌心的温度焐热。
“少爷晚饭准备好了今天炖了汤您喝点暖暖身子。
”福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饭桌上一如既往的简单。
聂曦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
福伯安静地站在一旁浑浊的老眼偶尔掠过聂曦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和疲惫欲言又止。
“福伯”聂曦放下碗筷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快过年了家里……都还好吧?”他问的是福伯远在老家的亲人。
福伯的儿子早年死于战乱只剩下一个女儿远嫁他乡多年未有音讯。
福伯愣了一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随即低声道:“劳少爷挂心老仆……还好。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又道:“少爷您……近来气色不大好可是公务太繁重了?有些事急不来缓缓图之身子骨要紧。
” 聂曦心中微微一颤。
福伯的话看似寻常的关心却仿佛触及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疲惫和压力。
在这个冰冷的政治漩涡中这份来自“家”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关怀显得如此珍贵也如此沉重。
“我晓得福伯。
”聂曦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担子必须自己扛。
夜深人静聂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母亲的叮咛、福伯的担忧、毛人凤阴鸷的目光、福州仓库的紧张对峙、还有那五百箱关乎未来的档案……各种画面在他脑中交织盘旋。
情感的牵绊是软肋也是铠甲。
它让他感受到真实的痛苦与压力也赋予他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力量。
他必须活下去不仅要完成任务更要尽力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属于“聂曦”的温情守护千千万万个像母亲一样期盼团圆的普通人。
这份信念像黑暗中微弱的火苗支撑着他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继续前行。
第二天回到参谋本部聂曦将所有的情绪更深地埋藏起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沉稳。
他像一台精密仪器高效地处理着公务暗中则更加敏锐地观察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知道暗流仍在涌动而下一波风暴或许就在不远处。
他必须做好准备为了自己为了使命也为了那封家书背后千里之外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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