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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第152章 她走后路自己长了

晨雾散得彻底林昭然的蓝布包裹随着步伐轻晃撞在腿弯处布面粗糙的纹理蹭着她小腿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细微的痒意。

她原以为步行出城会遇冷——毕竟三日前她还是诏狱里的罪臣可刚过护城河桥便有妇人抱着襁褓挤上前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炊饼。

那温度像一团暖云透过粗布帕子直抵掌心麦香混着柴火气扑鼻而来还带着一丝微咸的汗味。

“姑娘……”那妇人袖口沾着靛蓝染渍指节粗粝是城南染坊常年浸染留下的印记“我家小女总说想听你讲‘女子亦能识字’前日里被她爹打了手心现在还攥着块碎瓦片在院墙上画字呢。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挑水少年扁担吱呀的节奏桥头茶棚里说书人正拍醒木:“列位看官今日讲一桩奇事——林先生出狱百姓争迎!” 程知微在旁要拦林昭然却先接了炊饼。

温热从指尖蔓延至腕骨她忽然想起狱卒昨夜送来的那碗热粥——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朴实连碗沿那一道豁口都像极了此刻炊饼边缘焦脆的裂痕。

她低头咬了一口谷物的粗粝感在舌尖碾开喉间泛起一阵久违的踏实。

“婶子等我走到染坊那条街你让小女带着瓦片来我给她在墙上画个大的。

” 妇人眼眶立刻红了一抹泪滑进皱纹深处她退开时脚步踉跄鞋底踩碎了一片枯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落地生根。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林公子要讲三问”声音如石投湖围观的人便像被春风吹开的麦浪窸窣作响地从桥边往城外涌去。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汇成一片低沉的潮音;孩童追跑时笑声清亮像风铃挂在檐角。

程知微凑过来压低声音:“昭然姐柳明漪的消息传得比咱们脚程还快方才我看见茶棚里的说书人在抄‘只答三问’的木牌墨汁还没干。

” 林昭然摸了摸腰间的《民声录》那卷被沈砚之深夜抄录的书此刻正贴着她的心跳皮革封面微微发烫仿佛也感知到了这人间的脉动。

她原计划是低调行路可当看见路边卖菜的老翁踮脚张望竹筐里的萝卜滚落也不顾挑水的少年把扁担竖在墙根赤脚站在泥地上伸长脖子——她便明白:有些火一点就着。

“随他们传吧。

”她低头踢开脚边的碎石石子滚入沟渠溅起一点尘灰“若真要阻昨天城门守卫就不会悄悄解了我的镣铐。

” 程知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腕上那圈淡红印子——晨光照着像朵褪了色的桃花边缘微微泛紫触之仍有微麻的痛感。

行至三十里外的驿站时日头已爬到中天阳光灼在瓦檐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蝉鸣嘶嘶搅动着空气里的热浪。

林昭然刚在檐下歇脚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衣领处洇开一圈深色。

便见七八个孩童从驿站后巷跑出来最小的那个捧着半块粗陶沙盘边沿还沾着湿泥指尖已被晒得发白脱皮。

“先生!”扎着羊角辫的女娃抢先跪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我阿爹说您会教‘人字’可他不识字只说‘人’是两条腿……” 沙盘里的湿泥被晒得半干表面结了一层薄壳踩上去咯吱作响。

林昭然蹲下身从程知微怀里摸出截炭条——那是昨夜烧尽的松枝尖握在手中微凉而粗糙。

她手腕轻转先画了撇又勾了捺炭灰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人字不是两条腿”她抬头看见孩童们亮晶晶的眼睛映着天光与字痕“是两个人互相扶着。

” “那……从哪起笔?”羊角辫女娃伸出脏乎乎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泥颤巍巍要碰那未干的字迹。

林昭然握住她的手将炭条塞进她掌心:“从心起笔。

” 风忽然大了卷起驿站前的酒旗猎猎作响布帛摩擦旗杆的声音像一句重复的誓言。

围观的百姓原本挤在栅栏外此刻却静得能听见炭条擦过泥面的沙沙声——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寂静连呼吸都放轻了。

有个戴斗笠的老丈摸出随身的铁凿蹲在石阶边“叮叮”凿着火星偶尔迸起在阳光下一闪即灭。

等林昭然直起腰时“从心起笔”四个浅痕已嵌进青石板被阳光晒得发亮指尖抚过凹凸分明如同大地自己长出的文字。

“昭然姐。

”程知微递来水囊喉结动了动嗓音略哑“方才驿站的驿丞说今晚要腾东厢房给咱们。

我去看过墙上有前月的题诗被人用泥糊了新写着‘林氏过此’。

” 林昭然没接水囊。

她望着石阶上的凿痕想起昨夜在狱中沈砚之留下的那片枯叶。

叶脉清晰如刻组成的“天亮了门自己走”此刻正随着孩童们的笑声在风里轻轻摇晃。

相府的梧桐叶却落得早。

它打着旋儿落在沈砚之刚摔下的邸报上恰好盖住“县令亲迎林氏”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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