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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贼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郎

噩梦。

杜巧儿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她过了年刚满十六生在永和县的樊家峪。

全家不务农事是隰县有名的乐户家庭最早可以追溯到隰川王还未转封到泽州的时代。

樊家峪虽然姓樊但当地历经数次旱灾已成多个姓氏杂居的村落。

她有三个兄弟和两个姐姐其中大哥、二哥和大姐都已成婚二姐在三天前由大嫂说项给邻村的秀才老爷做了小的。

虽是做妾但一家人都很高兴那位老爷给隰州城的大商贾开过蒙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家里人这个春天能渡过难关就连杜巧儿也能被送到隰州弹琵琶。

那秀才老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人却不坏他对大哥二哥说杜巧儿生得标致别急着嫁人这世道嫁寻常人家日子过不下去。

再等等看等隰州哪个士绅死了婆姨找媒人试试看能不能说个续弦。

一下子杜巧儿反倒因这虚无缥缈的续弦成为家人的希望了。

家里眼看着能好起来尽管穷困还是拿出些粮食买了些酒食召来十余个亲朋好友摆了两桌庆祝喜事就连二姐也穿着妆花通袖袍回来了。

人们越是贫苦才越需要这样的庆祝否则还要怎样在苦水般的生活里挣扎呢。

书上说那天是黄道吉日办事的好日子。

尽管世道艰难作为庄上的乐户人家受邀而来的亲朋好友都挂着笑脸。

大哥说因为他们是乐户别人受邀会很开心。

杜巧儿知道并非因为他们是乐户而是因为谁家都会死人大哥是吹唢呐的。

人们笑着闹着那些老不修指着端水奉茶的杜大姐说肚子又大了还有人没饮多少酒就撒起了疯。

他们是乐户嘛讥讽嘲笑早习惯了没人会在意也没人会生气。

只要大家都开心那就真的是黄道吉日了。

宴席过半村北传来一声大叫客人们争先恐后向外跑去看见一人披头散发鞋子也跑掉一只旋风般冲进村里大叫着说北边灶王山进兵了正在杀人。

一时间村中大乱人们都急忙跑回家去关门闭户熄灭灯火只有粮长家那两条狗还叫得厉害。

大嫂是从灶王山嫁过来的听了更是心急又害怕大哥提了根棒子出村去看二哥和小弟本来也要跟去但大哥说家里妇人多要有人看着。

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子夜时大哥回来了。

马蹄铁重重扣在村间土路上透过门缝杜巧儿在高举火把的骑兵腰带上看见大哥。

少了只眼睛半脸的血可她还是能从三颗脑袋里认出哪个是大哥。

她没叫只是感觉浑身血都冻住了。

晚上还在家喝过酒的屠户刚走出门被一箭打透脖子钉在门上。

叩门声响起二哥让家里女人从后院往山下跑自己从墙上翻下去边跑边大叫跑出去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南边传出一声熟悉的惨叫。

他们刚跑出去跑在前面的大姐夫说山下也有兵只好再向村里退他们要往粮长家跑。

还没跑到粮长家院墙阴影里闪出个戴铁盔的老兵抬刀拦在大姐夫面前。

他就像知道有人要往这跑一样刀抬得不早不晚大姐夫就像伸着脖子往上撞一般。

二姐夫继续冲上去跟老旗军扭打到一起脑袋被按进土里还是大叫着让她们快跑。

二姐夫很快也被杀死大姐大着肚子跑不动跌倒在地跪地求饶老旗军根本不理拽着胳膊要拉起来小弟扑上去被扎了一刀了事。

大姐挣扎不过被老旗军踹了一脚拽着头发向后拖。

杜巧儿的二姐吓疯了突然叫喊着往山下跑拦都拦不住。

那一身妆花通袖袍尤其显眼杜巧儿跟着跑了几步终归害怕只得眼看月光下那一抹红从山坡滚落跌在山下军兵燃起的火光里。

杜巧儿不知该往哪跑钻进村旁的水渠里打滚沾了满身污垢不敢哭也不敢叫听见脚步靠近就绷紧身子胸膛里一颗心咚咚地跳。

庄子街上混乱的声音夹杂有人在房顶踩碎瓦片有人自屋顶跌落还有人高喊捉人有呼声、哭声、笑声、叫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声音渐渐听了突然不远处有人低呼:“巧娘?” 一时间让她身上寒毛倒立不多时那声音又低呼一声:“巧娘?” 杜巧儿畏畏缩缩抬头去看才松了口气。

那是庄上的邻家哥哥比她大几岁。

他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总骑着木马让人叫他将军但后来长大他和父亲学了木匠。

大前年闹旱他去了宁武关吃粮。

杜巧儿对他的印象淡了只记得他很爱笑。

好事会笑坏事也会笑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听邻居说他当兵离家前曾在屋外等过她一天但不巧那天是冬至她和父母到隰州城迎神赛社吹鼓乐器回来时这位哥哥已经从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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